63、芙蓉帐暖_宫阙有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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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芙蓉帐暖

  情至深处,两个人不知不觉地闹了好一阵子。

  待得楚稷离开,燕歌回到房里时都悬了颗心,到顾鸾时才松下来——还好,发髻虽乱了,但簪钗未摘,衣裙更身上。否则万一让人传了白日宣淫的闲话,还没进后宫就先要出事了。

  后宫之中,正值妃嫔晨省的时候。平日里这个时候大家差不也该散了,今日却一个两个都不想。皇后是个宽和的人,并不下逐客令,众人这么殿里僵坐着喝茶,一个个都等旁人先说点什么。

  终于,还是何美人先开了腔:“都这个时辰了,臣妾听闻册封的旨意晨起就送进了宫,这会儿顾氏怎么说也该接完旨了吧?怎的还不来拜见皇后娘娘?”

  她这人聒噪,话音也总有些尖刻。刚说完,贤昭容就皱了眉:“皇上日理万机,礼部拟定的旨意送进宫来也未必就能即刻宣下去。况且是按规矩,新宫嫔得封也是翌日再来安即,怎的就急这一时半刻了?”

  “姐姐怎的为她说上话了?”何美人与贤昭容昔日都是从尚寝局拨来的,自与贤昭容还算熟络,听她为顾氏说话不免讶异,“姐姐诞育大公主也不过位晋昭容,还有……”何美人睇一眼唐昭仪,“昭仪娘子是江苏巡抚送进来的,也不过封个昭仪,这顾氏的父亲不过是个知县,立功能立大的功?凭什么……”

  “好了!”皇后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发沉的声音令殿中骤然安寂。

  何美人神情一栗,抬眸过去,皇后皱眉淡睃着她:“去年河南水灾,留下后患无数,佳嫔的父亲处置得当,这是为皇上分忧的大功,何美人你不要犯糊涂。”

  何美人自知方才的话说得有些露骨,神情讪讪:“诺,臣妾失言了。”

  皇后道:“日后‘顾氏’这两个字,也不该自你嘴里说出来的。”皇后说着,凤眸稍抬了抬,凌凌划过殿中众人,“后宫里,和为贵。皇上政务繁忙,没精力为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心思费神。你们都给本宫想明白了,别打错了主意,若不然,从前的倪氏就是个例。”

  皇后虽也不过十七岁,却有股与生俱来的气势,提起倪氏,令众人禁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倪氏从前风光?最后却死得那样惨。乱棍打死之后拖出去一口薄棺葬了——听说棺还是仪嫔给置办的。

  “都回吧。”皇后终是逐了客,说着已径自起了身,“本宫要去向太后娘娘安了。”

  众人赶忙离席福身:“恭送皇后娘娘……”素日都能道得齐整的一句话皇后刚才那几句话的威慑下变得稀稀拉拉,皇后浅蹙着眉头,搭着景云的手离了殿。凤辇已殿外备好,待她坐稳,往颐宁宫去了。

  嫔妃们陆陆续续退出栖凤宫的宫门,遥望了眼凤辇,仪嫔的目光落贤昭容面上,抿着柔美倦懒的笑:“本宫说呢,皇上近来怎的想起常往永宜宫去了,原是沾了佳嫔的光。”

  贤昭容回眸她,淡然含笑:“皇上记挂孩子,是以常来探望公主。”

  仪嫔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两眼:“那昭容得把孩子守好了,千万别有闪失才好。”

  说罢不等贤昭容有所反应,仪嫔从她跟前过,上了步辇,自回葳蕤宫去。

  颐宁宫里,皇后入殿安时太后刚用完早膳,坐茶榻上由宫人服侍着漱口。皇后见状,脚下快了两步,将茶盏接过来,亲手侍奉。

  “你来了。”太后抿茶漱了口,以锦帕遮着吐进宫人端着的铜盆里。皇后转而奉了下一盏来,这是拿来喝的了。

  太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嗓:“皇上刚册了佳嫔,今日晨省,栖凤宫挺热闹吧?”

  “嫔妃们素日难见圣颜,不免有些闲言碎语。”皇后含着笑,太后打量着她:“那你怎么想?”

  “臣妾觉得……”皇后怔了怔,垂眸道,“宠妃总是有的。佳嫔若能恪守宫中礼数,是自家姐妹。”

  “嗯。”太后点点头,还算满意,“宠妃总是有的——这话说得倒是实。这佳嫔,从前跟着皇上来过颐宁宫,哀家也几回,着是个懂事的。你稳住了,不要招惹她,为着皇上,也为着你自己的贤名。倘使她真有什么恃宠生娇失了分寸的地方,你来回哀家是,哀家替你做主。”

  皇后听得一怔,转而有了几分喜色,忙是一福:“谢太后娘娘。”

  太后放出这话来,任谁听了都要几分底气。宠妃之事于皇后而言总是有些棘手,若太后愿意出面主持公道有所不同了。

  陪太后坐了小两刻,皇后自颐宁宫中告了退。一位年近四十的嬷嬷进殿来换茶,边搁下茶盏边道,“奴婢句嘴,太后娘娘方才那些话……究竟是为皇后娘娘撑腰,还是为佳嫔娘娘撑腰?”

  “你们几个,最近这心思是越来越精了。”太后的目光谢瞟过去,轻笑了声,转而叹气,“哀家谁的腰也不撑,是怕皇后打错了主意,闹得大家面子上都下不来。”

  身边的嬷嬷躬身:“奴婢瞧着,皇后娘娘不是个善妒的主儿。”

  “是啊,她不善妒。”太后眸光微凝,“她心里想要什么,阖宫里谁都瞧得出来。若有人专拿这一点挑佳嫔的错去刺她,难保她不会视佳嫔为敌。到时候一边是嫡妻、一边是宠妃,你让稷儿顾哪头?哀家得把事情挡着,防患于未然。”

  “太后娘娘用心良苦。”嬷嬷有些唏嘘。

  葳蕤宫,仪嫔宫门口下了轿,因想着心事,脚下得有些急,过门槛时不小心一崴,“哎呦”一声,疼出了一额头的汗。

  “娘娘小心!”盈月忙扶住她,仪嫔气恼不已,回身踹了那门槛一脚:“人倒霉起来连这些死物件儿都来添乱!”

  “娘娘息怒。”盈月压了音,“今儿个佳嫔娘娘得封,算是宫里头有喜事的日子,娘娘这些话不好叫人听了去。”

  仪嫔定一定气,紧咬着下唇,眉头也死死拧着,终是恶狠狠转身继续往里去了。

  入得殿门,仪嫔颇没好气地径直入了寝殿,坐到茶榻上。殿中候命的小宫女小心翼翼地上了茶,盈月即刻挥手让她们都退了出去,再度劝道:“娘娘,消消气吧。旨意已下,佳嫔的事已成定局,您是气坏了身子也不顶用。”

  仪嫔搭榻桌上的手紧紧一攥帕子:“是本宫大意了。贤昭容平日里胆子小得不行,却突然就不怕本宫了。大公主三两头地能见着圣颜,家里上奏的事却被皇上下旨封了个县主就搪塞了过去……本宫竟没想过,是有顾氏皇上跟前吹耳旁风!”

  盈月束手束脚地立着:“欣和县主得封,确是恩了……”

  “这恩典本宫自然记着。”仪嫔脆生生道。顿了顿,说,“但这贤昭容是留不得了。”

  今日之前,她也想着不再惦记大公主了。她身边有了个欣和县主,有娘家做倚仗,宫里的日子总也不会差的。

  但今日一,贤昭容这是她不知情的时候已和顾氏有了私交。

  以顾氏今时今日的地位,往皇上耳朵里吹一吹风太容易。她不得不担心贤昭容与顾氏再深交下去,会将她从前威胁她的事和盘托出。那些话虽然都是口头之言,并无证据,但若让皇上顾氏和她之间选,想而知皇上会信顾氏。

  “去打听打听,贤昭容若平日外出动,都去些什么地方,与宫中的哪一位还算交好。”仪嫔思忖着,眸光里隐隐有了几许凛意,“再去花房和坊打听打听,贤昭容有什么喜欢的花没有,或有没有什么爱听的曲子,本宫得好好为她备上。”

  紫宸殿后,宫人们忙着为顾鸾迁宫,这样的事顾鸾不必亲自动手,就被楚稷叫去殿里待着了。

  他们原已很是习惯这样的相处,今日却有些不同。她他身边坐着,总是莫名其妙地想笑;他若折子时不经意地抬眼到她,同样也会忍不住笑意。而不论是谁先笑,另一个察觉了,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笑得殿中旁的宫人一头雾水满脸无奈。

  如此一直到了晌午,二人一同用了午膳,顾鸾就道:“臣妾先回房去了,免得扰得皇上折子都不专心。”

  “朕怎么不专心了?”楚稷下意识地反驳,话音未落凝神一想就没了底气,轻扯了下嘴角,改口,“也好,那你随意干些什么,晚膳时回来一道用。”

  “好。”她点点头,起身一福。刚要,被他拉住。

  她回身,他拽着她的衣袖站起来,堆着满脸笑意:“早点回来也好,我以专心折子,不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拥住,她觉察他称呼间的变化,他怀里眨眨眼,笑:“既不我,管我何时回来呢?”

  话音未落,腰际被人一掐。顾鸾边笑边躲开,复反手将他胳膊一抱:“知道啦!我去驯兽司柿子就回来!”

  楚稷满意地笑笑,顾鸾福了福,告了退。

  驯兽司里,因着杨青早被调去了鸿胪寺,柿子一直是杨茂照料。如今顾鸾得封佳嫔倒让杨茂也沾了几分光,二人一见面,杨茂见过礼,顾鸾就听他说:“上头的掌事最会见风使舵。听闻娘娘封了嫔位,他今日随寻了个由头就将下奴也升了半品,还给了赏钱。”

  “宫里惯是这样子的。”顾鸾笑叹,想了想,说,“你若不喜欢驯兽司,到我那里也以。我封了嫔,身边是要添人的。”

  杨茂却摇头:“下奴没主子们跟前伺候过,怕做得不好给娘娘添麻烦,还是留驯兽司照顾柿子吧,左右现也没人敢欺负下奴了。”

  “你倒踏实。”顾鸾抿笑,“也好。但你若平时有什么需要的,大去纯熙宫找我,别因我进了后宫就生分了。”

  进了后宫,旁人眼里她就成了皇帝的人。于她而言,日子总归还是自己的。不论能与楚稷相伴同行久,她都得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志趣才好。

  人活一,再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人,也不能把喜怒哀乐全系他一个人身上。

  顾鸾这样驯兽司里与杨茂说笑了半晌,和柿子玩了一会儿。柿子近来学了不少本事,顾鸾骑着它,指哪儿就往哪儿,遇到障碍它还知道迈过去,是见苹果时就挪不开眼睛,杨茂端着一小篮子苹果一从房里出来,柿子转头就朝他去了。

  “怎么就这样爱吃苹果呢!”顾鸾没办法,好下了马来。她抬手去揉柿子的马鬃,柿子好似也有些不好意思,大脑袋蹭了蹭她。她俯身从篮中拣出一个苹果,柿子叼过去,吭哧吭哧咬得清脆,周遭一股子苹果香。

  “馋死了,哪若不给它吃,它还赌气呢,专拿屁股着人,哄都没用。”杨茂也拣了一个来喂它,柿子咔哧咔哧吃得很香。

  待得这七八个苹果喂完,顾鸾瞧了瞧色,就回了紫宸殿去。

  这一下午她不,楚稷折子的确还算专心,是偶尔会想跟她说话,抬头才想起她扔下他出去玩了,好悻悻地把话咽回去。

  好这其中也没什么非说不的要事,是些心血来潮的趣闻。等顾鸾回来的时候,他都想不起方才想说的都有什么了,伸手将她一拉,令她桌边的绣墩上坐下,一手攥着她的手,一手拿着折子继续读。

  她身边就怎样都好。

  楚稷批完三五本奏章,就让张俊去传了膳。顾鸾自是被他扣殿里一起用的,临近用完的时候,尚寝局的人捧着绿头牌到了殿外候命,殿外自有小宦官入得殿中,先压音与张俊禀了话。张俊就先踱了出去,垂眸那方檀木盘上的牌子,轻笑:“没点儿眼色。”

  端着绿头牌的宦官不敢吭声,但见张俊将牌子一换,原放正当中的“舒嫔”往旁边挪了挪,不那么居中的“佳嫔”被放到了正中央。

  “进去吧。”张俊往殿中一扫,那宦官躬了躬身:“谢公公提点。”

  不时,这宦官入了寝殿。

  二人犹自坐膳桌边,顾鸾闻得身后传来一句“请皇上翻牌子”,突然红了脸颊,视线蓦地低下去,盯着衣衫上的绣花,动都不动一下。

  满屋宫人不自觉地屏息,不乏有人已心里悄无声息地数起了皇上已有少时日没翻过牌子,不由得暗叹一声:今日绿头牌算有用武之地了。

  楚稷的目光落那一块块狭长的牌子上,不经意地扫见顾鸾的神情,却忽而起了顽意:“许久不见何美人了。”

  话音未落,顾鸾愕然抬头。

  四目相,她迎上一双笑眼,接着,那份笑意一下子绽开:“哈哈哈哈!”楚稷自觉恶剧得逞,笑到拍桌子。她顿时回过神,眼中的错愕变成怒意,狠狠瞪他,他忙连声道:“别生气别生气!”继而伸手,将写着“佳嫔”的那块牌子翻了过去。

  尚寝局遣来的宦官端着托盘疾步告退,顾鸾犹是嗔怒地轻哼了声,才站起身:“臣妾沐浴去了!”言罢草草一福,转身就。

  楚稷眼睫轻垂,自顾自笑了会儿,也去沐浴更衣。这样的事于男人而言原就比女儿家要快上不少,于是楚稷回到寝殿时顾鸾也还没房中。

  他径自上床先躺了会儿,不时,顾鸾终于穿着寝衣回到殿中来,半湿的长发披身后,将身姿勾勒得愈发绰约。他坐起身含笑着,见她坐到妆台前去继续擦头发,下了床,挥手摒开了宫女。

  顾鸾从镜中着他,着他手执洁白的锦帕,一点点帮她将长发擦干,她这才知道原来擦个头发都能这样的暧昧。他一缕缕地擦过她的头发,每一下都令她心中怦然,好似有一小团蜜蕴心中,他的动之间,这团蜜循循地延展开来,浸透整个心房。

  待擦得差不了,他俯下身来将她圈住,侧颊与她贴着,从镜中着她:“阿鸾,你怕不怕?”

  她自知他指的是什么,神情紧了紧,双颊发烫,低语呢喃:“有一点儿。”

  “别怕。”他低声,遂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向床榻。

  满殿的宫人早已无声地退了出去,他将她放床上,咫尺之遥,凝望半晌。

  他总是觉得她很好,每一日都觉得她更好了些。他不自觉地笑了,手将她鬓角的长发撩到耳际,深吻下去。

  这是一记痴缠的吻,压抑已久的忍耐这一刻爆发。

  自此为始,芙蓉帐暖。顾鸾上一从不曾尝过这样的甜头,听人说过。有人说痛苦得很,不堪言述,也有人沉溺于此,夜夜笙歌。

  经此一试她才知,这样的事真是食髓知味。

  如此一直到了子夜,寝殿中才安静下来。顾鸾躺楚稷臂弯里,累得睁不开眼,感觉他她耳际吻了一吻,听到他:“还怕么?”

  她没力气说话,就摇了摇头,他低笑一声:“睡吧,明日晚些再起。”言毕给她拢了拢被子,被中将她搂住。

  顾鸾筋疲力竭,很快熟睡过去,楚稷亦同样坠入梦乡。梦中画面初时混沌,很快变得无比清晰,一幕幕地自他眼前晃过,他到自己与皇后并不恩爱,到宠妃间的尔虞我诈,到儿子与他疏远……不知不觉中,他竟连一个能交心的人都没有了。

  直到有一,御前的掌事女官换了一任。她进殿来,神情恭肃地向他下拜。

  他说:“你从前是尚宫女官,朕知道你。”

  “阿鸾……”楚稷梦中呓语出声,一股冷汗自额上沁出。梦中的画面那般真实,令他即睡着,也意识到了些事情。

  久远的记忆一点点涌入脑海,她向他,他们一起说笑、一同避雨,他她生病时去探过病,她也他生病时急得哭出来过。他不知她什么时候进了他的心,却禁不住地深陷其中。他什么都以说给她听,一切他需要她的时候她都,好像日子就该是那个样子,好像日子从来都是那个样子。

  后来,她先一步离开了。

  那时他也年事已高,早已惯了生老病死。是,他好似从未想过她会离开。

  进灵堂,他的手扶扶住她的棺木。似是那一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她了,久违的孤寂再度席卷而来,似乎比当年更加浓烈。

  他突然很后悔,也说不清是后悔些什么,是有那么一份感情,他从未抓住过,就已离他而去。

  人生的最后几载,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熬过去的,好像每一日都稀松平常,每一日都过得浑浑噩噩。

  那时候他时常想起她,并不必刻意回忆,她总会猝不及防间牵动他的记忆。

  有时是吃到一口她也喜欢的菜,有时是想起一句她层说过的话……每逢这样的时候,他总不免一阵怔忪,却无法与外人道,也不知该如何排解,得独自饮下一盏烈酒,让醉意冲散无处安放的哀愁。

  直至一个冬日,他突然见到了她。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两鬓斑白,皱纹不少,温温和和地坐那里,含着笑不说话。

  与此同时,他耳边响起了许哭声,他顾不上听,趔趄着向她去,觉欣喜:“阿鸾?”

  依稀听得有人说:“阿鸾是谁?”

  听另一个声音叹道:“唉,是从前的御前大姑姑……”

  这个声音他倒识得了,是大公主的声音。

  他仍是顾不上,跌跌撞撞地往前,明明不太远的一段距离,却怎么也不到她面前。

  “阿鸾……阿鸾!”他有些心急地喊了出来。

  “父皇……”耳边的哭声更响了一重,是他的儿女们。

  大公主抽噎着告诉弥留之际的他:“鸾姑姑已离几载了……”

  眼前白光一晃,楚稷蓦地坐起身:“阿鸾!”

  殿中烛光幽幽,身侧的少女正熟睡着。

  拜他所赐,她累得狠了,听到声响也醒不过来,皱了皱眉头,喉中发出些许不太清晰的呢喃。

  他怔怔地望着她,不知过了久,呼吸才平复下去。

  他想起来,他都想起来了。

  他的那些怪梦,原不是“梦中注定”,是他曾经活过。

  他与她的相见,也并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意”,而是他抱憾离造就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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